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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導體老將呂志鵬 砸錢設廠放膽東進
2021/11/02　文│林宏達

美國建廠成本遠高於預期，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在接受美國《時代》雜誌專訪時證實，原本計畫3年內投入1千億美元資本支出，「愈看愈覺得不夠」。現在，台積電在美國鳳凰城北部正在趕工興建新廠，廠商透露，光是建廠成本就是台灣的四倍以上；更麻煩的是，少了台灣供應鏈的奧援，未來台積電美國新廠，要如何維持高效運轉？

去年，台積電的「五奈米俱樂部」成員，包括長春集團、勝一化工、僑力化工、李長榮集團和關東鑫林，都已赴美設廠。其中，關東鑫林董事長呂志鵬更喊出要組織半導體材料台灣國家隊，目前正在鳳凰城南部建廠，打造一個可供同業共用的平台，支援台積電美國廠。

著眼晶圓良率　複製供應鏈

關東鑫林是日本關東和台灣鑫林合資成立的特用化學材料公司，集團年營收超過新台幣百億元，曾連續兩年得到台積電的優良供應商。在半導體製程中有相當多清洗和蝕刻製程，必須利用各種酸劑等溼式化學品加工，要打進台積電5奈米供應鏈，這些化學材料純度必須合於以PPT（兆分之一）等級計算的高標準，其中還加入廠商的祕方，讓這些酸劑的作用有如一把化學的鏟子，在工程師指定的地方，能挖深1、2百層，被保護的區域維持毫無損傷；這樣的材料，售價還要做到比礦泉水更便宜。

「亞歷桑那州原本就有英特爾的晶圓廠，美國化學品供應鏈已經存在，何必大費周章從台灣把供應鏈搬過去？」本刊記者採訪時問關東鑫林董事長呂志鵬，他說，「化學材料，台灣的純度已經做到世界第一，連英特爾新廠先進製程都來台灣買溼式化學品」，少了台灣的化學供應鏈，台積電亞歷桑那晶圓廠良率恐怕也會受影響。

呂志鵬在台灣半導體化學材料產業鏈資歷極深，他在1983年加入安星貿易（台灣默克代理商），把一桶一桶德國運來的化學材料，賣進工研院的半導體示範工廠，1991年德國默克和日本關東在台合資成立伊默克，建造台灣第一座在無塵室作業的半導體化學品工廠。1993年，他出任默克旗下負責半導體材料的伊默克總經理，曾創下一年賺進3點5個資本額的成績。2003年，日本關東化學退出伊默克經營，呂志鵬離開伊默克，在日本關東集團和台灣義芳化學支持下，成立鑫林，從最源頭的原料開始，做到五奈米用的高純度化學材料，年營收突破百億元，是台灣半導體材料領域的老將。 

18年投資總額　傾注美廠

但呂志鵬也承認，過去一年，赴美設廠讓他吃到不少苦頭，關東鑫林規模遠小於台積電，「台積電遇到的困難，我們一個也不會少，但台積電資源是我們的上百倍」。他坦言，同樣一塊錢，「在台灣能做三塊錢生意，在美國卻只能做三毛錢生意」，因此他建議打造一個平台，讓其他未在當地設廠的廠商，能利用這個平台就近服務台積電，移植台灣過去的成功經驗。「在美國蓋廠的金額，估計是把我過去18年，從創業到現在在台灣的總投資金額，一次押下去！」

赴美設廠究竟難在哪裡？「以前西進，去的地方法規不如台灣完備，但是東進完全不一樣，先進國家什麼都有規範，你去人家的主場，就要守人家的規定。」他舉例，在台灣，土地都是由政府開發好，地買了就可進去蓋廠；在美國，亞歷桑那州政府先撥了一塊國有地，政府不負責開發，而是找開發商來競標，但開發商競標的成本卻由台廠負擔，但即使付了錢，也未必保證標到；如果標到地，台廠必須再拿出另一筆錢跟開發商買地。此外，美國專業人才收費也是台灣的十倍，「請律師看一個大合約，就花了幾十萬元台幣。」

美國的分工也跟台灣不太一樣。在台灣，蓋廠只要跟建築師溝通，建築師會接手協調其他專業人員；但在美國，分工相當細，除了建築師，廠商還必須自己面對結構技師、環保工程技師，「在台灣只要面對一個窗口，在美國要面對近十個窗口。」

西進吃苦頭　重心移回台灣

但是，38年的經驗，讓呂志鵬敢在美國下重本。「2003年，我剛創業時，本來是要去中國設廠；我還有2百萬美元，打在上海的地裡。」他回憶，當年台積電要去上海松江設廠，上海土地交易極熱，「每天土地是三個行情」，他們仍順利從松江區政府手上拿到土地，當時那還是一片農地，上海松江區政府告訴他，「這塊地已規畫成科學園區」。

 「沒想到，農地變建地是北京的權限。」他回憶，上海土地過熱，北京派了空照大隊逐一檢查上海土地狀況，他的設廠許可被撤回，雖然最終拿回買土地的錢，「花兩百萬美元打下的地基，就永遠留在那裡」。經過這次慘痛教訓，關東鑫林在中國改採輕資產方式經營，「大陸不可控因素太多」。於是他將擴廠重心放回台灣，當時台灣面板產業正在崛起，關東鑫林從面板用特用化學品開始做起，一步步成為台積電5奈米採用的特用化學品供應商。

這段過程中，他結合日本投資者的技術和台灣廠商特有的彈性，趕上眾多國際級對手。呂志鵬回憶，他在伊默克工作時，負責推動伊默克將半導體化學品在地生產的政策，「現在台面上的台灣半導體化學材料廠，我都曾經合作過」。他引入德國和日本的純化技術，委託台廠生產，再賣給半導體廠，讓台廠和伊默克都互蒙其利。關東鑫林成立後，他也建立起台廠的合作網絡，「化學工廠都難免有歲修、供應不順的時候」，但是晶圓廠的生產卻是一刻也不能中斷，基於長年合作的關係，他跟台灣半導體化學材料產業鏈發展出既競爭又合作的默契，「大家共好，就有更多資源可以用，一起壯大台灣半導體製造業的全球競爭力。」

因此，呂志鵬雖然抱怨赴美設廠艱難，鋪開的卻是一張巨大的投資藍圖。「我們在美國買的地，有20萬平方公尺。」他透露，現在正在設計，要趕上台積2023年試產的時程，規畫產能可滿足十萬片產能需求，「我們等於是Chemical Foundry（化學代工廠）」。在這塊基地上除了建立化學原料廠，還有分裝廠、汙水處理設備、無塵室、檢測設備。「我們是把我們最先進的斗六廠複製到美國。」呂志鵬解釋，有日本關東美國分公司的協助，關東鑫林的美國新廠目前建廠進度跑在前面，打造可供台灣半導體材料產業在美國代工製造、營運的平台，按照台積電的需求加工後，送進他們的半導體廠使用。 

半導體需求　看好未來十年

「去美國設廠會賺錢嗎？」本刊記者問，呂志鵬坦言：「光靠台積電一、二個廠，養不飽。」他透露，除了台積電可能會在美國持續擴廠外，也可就近供應在鳳凰城附近的英特爾；另外，「我們在美國的廠，會有自己的火車碼頭」，透過美國的鐵路運輸網，其他美國先進的半導體廠都將成為關東鑫林的潛在客戶。

「去美國投資，是台灣關東鑫林和日本關東集團全球策略的一環，在台積電有工廠的國家，像台灣、中國、美國和將來的日本，我們一定會有在地工廠就近服務台積電，我們看的是長期的發展。」呂志鵬說，未來十年，「人類只會愈來愈離不開半導體」。關東鑫林現在也在台灣大力擴廠，並興建新總部，「我們也參與台積電中科的零排廢中心」，一起發展永續的新商業模式，未來晶圓廠可能變成「租化學品」，關東鑫林除了供應新鮮的化學品給台積電，也可以回收使用過的廢液，純化之後再投入晶圓廠生產。

台灣半導體特用化學品產業正在東進，登上國際舞台，關東鑫林只是其中一個例子。未來，台灣的半導體化學材料供應鏈，將有機會成為國際半導體大廠爭相合作的關鍵產業。